【“黑砖窑事件”系列报道之二】探访包工头故里

2007年06月26日 22:59 来源于 caijing

衡庭汉前，包括陕西“无脚”少年张徐波事件在内，至少有七起类似案件的黑砖厂包工头来自同一地——淅川县盛湾镇

　　通缉令称：“衡庭汉伙同其妻子杨小兰、妹妹衡某某、弟弟衡庭军，专门在湖北、西安、陕西渭南和山西运城一带，以坑蒙拐骗的手段引诱智障人员和流浪人员到此打工，然后采取暴力手段逼迫他们进行超强劳动，疯狂榨取受害人的血汗，非但不给丝毫报酬，甚至没有给予基本的生存条件。”
　　通缉令显示，今年42岁的衡庭汉是河南省淅川县盛湾镇衡营村人。发现，从有限的报道获知，衡庭汉之前，包括轰动一时的陕西“无脚”少年张徐波事件在内，至少有七起类似案件的黑砖厂包工头，来自一个地方——淅川县盛湾镇。
　　2002年1月19日，河南新乡辉县市一砖窑场32位民工被包工头姚建青骗去一年的血汗钱。这些被骗的民工，在2001年初被包工头骗至砖场，受到了非人待遇。他们当中，最小的17岁，最大的50多岁，还有一个哑巴。
　　2003年5月17日，河南新密市警方在该市白寨镇西腰村一非法采石厂解救出37名受害民工，包工头周连庆等七名犯罪嫌疑人被刑拘，七名当地官员因此被免职。
　　2005年6月，犯罪嫌疑人衡永吉被淅川县检察院诉至法庭。据了解，2001年初，衡永吉将外地农民工骗进自己在当地承包的砖场打工，随意殴打、谩骂，限制人身自由。案发后，衡永吉仓皇出逃。2005年3月，衡永吉在西安落网。
　　2006年3月27日，31名受困农民工被山西运城市盐湖警方解救。经查，包工头衡金山与不法职介所联系，以高薪为诱饵，将民工骗至砖厂，限制人身自由，工人稍有不从便棍棒加身。事后，当地警方以强迫他人劳动对其行政拘留15天，并处罚款。
　　2006年7月25日，山西泽州县大东沟镇坪头村一砖场包工头柴新山，纠集多人将一名“干活慢”的工人殴打致死。8月4日，柴新山等人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刑拘，同年9月7日被捕。今年5月25日，晋城市检察院对柴新山等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诉。
　　今年6月20日，安徽蒙城县法院审理的一起强迫职工劳动罪案件披露，去年底至今年春，包工头左泽红从郑州火车站等地诱骗民工41名，至蒙城县三义镇董桥村窑厂干活。因为窑厂的条件太差，有两人逃走，左泽红得知后，不仅限制民工自由，而且随意威胁、殴打民工。
　　如此多的“黑砖窑”包工头来自淅川盛湾镇，这不能不引起外界对当地的原生态给予关注。6月23日，赶往衡庭汉的老家——盛湾镇衡营村。
　　汽车进入衡营村，路边三三两两的村民，或扭头、或伸着脖子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记者上前打听村支书在哪里，一名衣着像干部的人称，支书、主任都去镇里开会了。一听记者提及衡庭汉，遇到的村民皆说不知道，有的村民甚至没等记者走近，掉头就走，那个像干部的人干脆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后来记者得知，干部模样的人正是村主任衡金明。
　　几经周折，一个学生为记者指点了衡母的住址。穿过泥泞的小路，来到一高台，坐在屋檐下的衡母，头发灰白、脸色蜡黄。没等记者走近，她就冲着记者连连摆手，好象要哭的样子。衡庭汉的三弟媳招呼记者，衡母转身回屋。良久，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三弟媳告诉记者，衡庭汉弟兄三人，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去山西干砖窑前，衡庭汉曾贩过牛。1995年春节后，衡庭汉外出打工，一去就是两年。据《新闻晚报》报道，衡庭汉回到家后，到处声称在砖窑能赚很多钱。从1997年开始，衡营村的年轻人开始大量前往山西承包砖窑。其中包括衡庭汉的两个弟弟和今年刚满17岁的儿子衡名扬。
　　衡庭汉跟湖北郧县杨小兰结婚后，一直生活在郧县城关，迄今已有三年没回家，但经常寄钱回来。衡庭汉的弟媳声称，衡庭汉出这个事，他们都没想到。“十几天来，我妈不吃饭，每天都要哭一场。”
　　记者获悉，衡母与衡庭汉的四个孩子原本住在衡庭汉寄钱修建的大砖房中，衡庭汉事发后，衡母等又回到老屋居住。据悉，跟衡庭汉在山西从事砖窑承包的还有他的两个弟弟。
　　衡营行政村由王岗、衡营、周营三个自然村组成。其中，衡姓占三分之一强。多年来，衡庭汉在山西的所作所为，衡营村人并非一无所知，但衡姓在村里是大姓，村里人不是跟衡庭汉家沾亲带故，就是曾跟随其干过砖窑，因此，鲜有人对那些令人发指的暴行表达过愤慨。
　　自衡庭汉被通缉“出名”后，衡营村的人明显感觉到来自外界的压力，面对记者，他们要么纷纷回避，要么极力否认本村有人家靠承包砖窑发财。
　　记者发现，衡营村有少量摇摇欲坠的土房，有很多半新不旧的瓦房，但跟临近的姚营村相比，衡营村还有不少很好的砖楼，衡的弟媳指着他家附近的一座漂亮新楼说，那家男人刚三十多岁，在山西永济承包砖窑，才二三年就发财了，去年该楼花了15万。
　　淅川县一位盛湾镇籍的干部则向记者表示，据他所知，衡营村凡是住上砖楼的人家，都有人在外面承包砖窑。至今，衡营村外出的打工者中，有70％是到山西承包砖窑。而衡庭汉的弟弟，则开着本村第一辆小轿车。
　　或许正是有衡庭汉作为标本，前述七期案件中被抓的包工头，有四名就来自衡营村。
　　当地一位干部对记者说，盛湾也好，衡营也罢，之所以有那么多包工头在外为非作歹，与其独特的原生态分不开。
　　淅川县地处豫西南山区，属豫、鄂、陕三省交界处，属于国家级贫困县。当地曾有民谚曰：淅川三大宝，红薯、南瓜、龙须草。淅川，山区土地贫瘠，川里地势低洼，丹江一发水就淹，山里动不动就旱。
　　其实，淅川的贫困与上世纪丹江口水库的修建有很大关系。1973年，丹江口水库建成蓄水，淅川老城沉没水底，沿江最富饶的三大川（丹阳川、顺阳川、板桥川）几尽淹没，被淹耕地达28.5万亩，超过全县总耕地面积一半，各项损失时价达7.4亿元。淅川人烟稠密，原本就人多地少。上世纪70年代，淅川人口就超过了60万，修水库动迁五个乡镇的20.2万后，目前人口又膨胀至74多万。跟邻近的西峡县比，面积跟西峡差不多，人口却比西峡多了近一倍。众多的良田变成了库区，淅川的人均耕地面积不足一亩，淅川的窘况非比当年。
　　眼下，淅川又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源头。工程实施后，淅川将再次面临巨大损失，新增淹没面积184平方公里；其中淹没耕地13.1万亩，动迁人口15.6万人，直接经济损失将达40亿以上。
　　改革开放后，淅川人开始陆陆续续外出打工。淅川县劳动局一名负责人告诉记者，淅川农村劳动力共有41.4万人，16岁至60岁的富余劳动力为15.26万人，2006年，输出劳动力11.5万人；其中，省内输出4.1万人，省外输出近7万人。该负责人承认，在淅川县的劳务输出中，农民自发输出占据了60％以上，且绝大多数从事建筑等第二产业。记者获悉，在淅川县17个乡镇办事处中，盛湾属于劳务输出搞得比较好的乡镇。
　　在淅川，盛湾属于贫困的山区乡镇。位于丹江南岸的盛湾，地处山区，交通不便。盛湾镇的一位包村干部告诉记者，镇里基本上没什么象样的企业，早年间有一个煤厂，倒闭很多年了，连工人的押金都退不出来。该镇54个行政村，5万多人，有七八千在外打工。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盛湾就有包工头包砖厂在外发财，他们发财后都搬到城里去住。好多人看着眼红，也干砖厂。而淅川县一位老干部则说，盛湾在上世纪80年代时就有人外出打工了，承包砖窑。该镇陈岗村的人向记者说，衡营村全是旱地，没有多少河滩地。那里的人脑子比较灵活，爱打架，很多在外承包砖厂。在盛湾镇，衡营村的年轻人是最早骑摩托车的。
　　淅川一位干部向记者分析，淅川县在地理位置上位于三省交界之处，这种特殊地理位置，往往属于行政末梢较难触及的三不管地带。淅川有四个山区乡镇，盛湾即使不属于最穷的乡镇，也好不到哪里去。盛湾在淅川的西南山区，与湖北丹江口市郧县交界，与外界联系不便。在解放前，盛湾镇就是土匪窝，此地民风比较彪悍。
　　记得是2001年或2002年，在郑州邙山区承包砖厂的一个盛湾包工头，就因打死人，被枪毙了。从那时起，盛湾就在淅川比较出名了。而且淅川人历来比较抱团，劳务输出绝大多数通过老乡带出去的。这种老乡带老乡的方式，其血腥的经营方式必然会对他人产生示范效应。淅川农村人穷，受教育程度低，干不了技术活，看到人家发了大财，难免会受影响、效仿。
　　令人心忧的是，犯科作奸的并不仅仅是前述的旧案例和衡庭汉，6月24日，在衡营村主任衡金明家，记者看到了一张6月19日淅川县公安局签发的拘留证，犯罪嫌疑人衡建忠因涉嫌非法拘禁被判刑。记者获悉，衡建忠也在外地承包砖窑。
　　“不知道还有谁在被抓”。村主任老婆叹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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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编辑：运维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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