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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震区】与死神擦肩而过者

2008年05月15日 12:20 来源于 caijing
对于汶川地震劫后余生者来说,幸运而艰难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对于汶川地震劫后余生者来说,幸运而艰难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四川省医院住院部九楼7-9号病房里,不满15岁的高莹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额头上的一大片瘀伤还没有消去。
  床头边柜子上有一束火红的玫瑰花,床的这头则摆着两本书。高莹的爸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起了其中一本《老人与海》,高莹妈妈则躺在靠墙的一张折叠床上。

聚源中学劫后余生
  一天以前,高莹还身在聚源中学的废墟里,面对即将来临的死神。当汶川地震发生时,她正与同班同学在教室里上政治课,突然就被埋在了楼下。5月13日上午10点多,高莹与另两位同学被一起解救出来。当天11点多,高莹被送进了四川省医院手术室,下午3点多才出来。不幸的是,高莹的双腿从小腿以下被截肢。
  “他们班上就幸存了几个人。”高莹的父亲说,看不出他对此是庆幸还是难过。这对年轻夫妇似乎并没有陷入巨大的悲伤,用一种难以理解的乐观面对着外人看来的不幸。难道,这种乐观来自于高莹父亲当天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
  他用四川话对记者叙述了当天的惊险经历:“当时我都不在都江堰,在汶川,也地震,比这边还凶。我们走路走下来的,车子甩在高处,当时在回来的路上。我前面两个车子被石头压住了,人死了,埋在下面了,救不出来,救出来的也死了。那个石头好几千斤重,我只差几秒钟就死掉了。”
  说到这里,高莹爸爸甚至笑了几声。他继续说道:“当时石头已经到我车子前面了,因为当时我车子晃动比较厉害,我还以为是车胎爆了,赶紧刹车。刹车过后,跳出来。副驾驶上还有一个人,叫他出来,他已经吓傻了。我跑了一段,又转回来叫他,喊到他跑出来,最后他比我跑得还快。”
  高莹的生日是9月28日,今年初三的她再过不久原本应该参加中考的。父亲说她学习还可以,夸她格外坚强。与高莹被压在一起的三人中,她是最后一个被营救出来的,也是受伤最严重的。“在那种情况下,(高莹)还是很坚强,摆龙门阵,摆得非常有趣,最后她高声给她们唱歌,坚持了20个小时。这么痛,但是她一滴眼泪没流过。”高莹父亲说。
  我没敢询问这个家庭,对于未来如何打算,生怕那会是一个令人痛心的话题。当护士王瑾为高莹打退烧针时,我看到,两团厚厚的白纱布缠在她的腿上,像两只无法再燃烧的火炬。
  聚源中学很可能是此次都江堰死亡人数最多的受灾地点之一。根据目前媒体报道的数字,聚源中学死亡人数为200人。
  当地一位居民说,聚源中学是当地最主要的中学,以18个班、每个班60人计算,这个学校至少有1200名以上学生,除去当时在上体育课的一个班全部生还,以及另外逃出和被救出的少数学生,至少有数百名学生将丧生废墟中。
  就如二战摧毁了一代牛津青年,这场地震也意味着当地将出现一代少年的断档。

两天两夜
  郑洁就在高莹病房隔壁的10-13号病房。14日晚不到10点,郑洁被推进了这个病房,就停在了门口。她躺在手术车上,睁着两只大眼睛,眼神却有些散乱,眼角四周是一直干不透的泪痕。她头发散乱,满是灰尘。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左臂,齐肩处包着雪白的纱布,显得很臃肿。
  18岁的郑洁刚刚被截去了左臂,她的左腿能否保住也还是疑问。所以,她没有被立即放到床铺上,而是等待着医生们的一个判断:是否需要截去下肢。
  “做血刺、血析和血电解质,血压高了马上就要死,看下血压高不高,不高可以保,血压高了马上切,不光是切手,赶快去查。”围着郑洁的医生护士里一位责任医生说。
  对这一切,虚弱的郑洁却有着清醒的意识,对自己的腿可能被切除的疑虑,或许是她现在最大的恐怖。
  “我的右脚冷,感觉左脚也冷,有一点儿麻。”郑洁说。
  “你压了多少个小时?”护士问。
  “两个晚上,一个白天。”郑洁回答说,不过她又迅即改成,“两个白天,两个晚上。”
  “我的脚能不能保住?”虽然已经在废墟中度过将近48小时,郑洁却非常清醒。
  “尽量给你保,你不用担心这些。”一位护士回答。
  “我要保脚,行不行?”郑洁仍然不放心地问。
  “你就好好休息,保持体力,听到没有?”护士说。
  “嗯。”郑洁很听话地说。
  “我又失去脚,又失去手,我还不如死了算了。”郑洁的话听了让人伤心。
  “不要这样想,你逃过这一难就不错了。”一位护士安慰郑洁。
  郑洁也不忘提醒众人,帮她拨打她父亲和家里的电话,因为直到此时,她与家人还没有相见。
  当天晚上10点刚过,郑洁的哥哥、爸爸和妈妈,终于来到了郑洁跟前,一家人望着眼前的郑洁悲伤欲绝,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要鼓励她,现在你们不要激动。”病房里众人安慰着这对悲伤的夫妇。郑洁的爸爸勉强抑制住悲伤,而妈妈则怕哭声被郑洁听到,躺到了爸爸的身后,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女儿,你保住命就万幸啰。”
  “爸爸,我少了一只手。”
  “一只手不重要,你看隔壁这个妹妹(即高莹)才14岁,她一双脚都没了,人家好坚强。”一位好心的阿姨说。
  “我从四楼跑下来了,什么东西都没带,跑到一楼的时候,整个楼就垮了。”郑洁跟父亲诉说着当时的情形。
  “我觉得我够坚强了。坚持了两个晚上,两个白天。”郑洁继续说。
  “医生把脚给我保住。”她始终不忘叮嘱着医生。
  “医生千万把脚给她保住。”郑洁的父亲说。
  “爸爸,我下半辈子怎个办嘛……”
  “你爸爸……你爸爸……你爸爸……”连说了三句,父亲却说不出话来,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病床前,泪流满面。
  自汶川地震发生以来,四川省医院、华西医院等都是收容受灾伤员的主力医院。在所看到的病房九层血管和胃肠科病房区域,目前33个病人当中就有十多个是受灾伤员。
  据当晚值班的郅大夫介绍,前天的伤员主要送往骨科的病房,住满了才送到其他科;伤员中以挤压伤多,容易造成肾功能衰竭。当天晚上,记者看到该医院已经发给各科室统计表,将12日至15日以来收治的受灾伤员情况和数字统计上报。■

版面编辑:运维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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