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网】4月25日是刘让住在上海南站附近立交桥下的第7天,陪着他的是为数不多的馒头、泡面,两罐榨菜,两瓶380毫升的水,一顶帐篷和突如其来的大雨。
刘让是一名零工工人,靠做群演或组装等短期工的日结工资生活,上海疫情暴发之前已经在南站北广场睡了大半年。3月20日停工后,刘让住进南站的地下通道里。据他统计,这里陆续睡进40多个无家可归的人,从方舱出来无法返家的新冠康复患者、找不到住宿的外卖骑手,还有长期流浪者,精神状况不佳。大多数人在地上铺了两块纸板,裹着被子就睡。
4月8日检测出核酸阳性后,刘让被转运进方舱,10天后出舱,他还是回到了原地。他尝试过向街道办求助,街道办让他联系救助站,救助站也没有办法。封控前刘让手上就只有1000元,停工一个多月后剩下300,他选择继续在立交桥下生活。
刘让的遭遇并不是个例。志愿者心一所在的救助小组专注于解决条件困难的来沪务工者求助,困在工地的工人、残障人士……求助信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从4月中旬临时组建至今,他们已经收到了超过1000条求助信息。
自3月上海疫情暴发以来,低收入群体民生问题引发社会关注。多名装修工人、家政保洁人员、视障人士告诉财新,除了物资短缺,停工带来的经济危机是目前最大的压力。他们有的想要回乡,更多人则期待复工后能够重新找到工作、养活家庭。
4月15日,上海市民政局局长蒋蕊在疫情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对因疫情影响滞留而临时陷入困境甚至流浪的人员,相关部门会加强巡查力度,发现需要帮助的人员后,及时安排核酸检测和抗原检测,做好环境消杀。根据疫情防控要求,对核酸检测阳性人员,将及时转运收治。对核酸检测阴性人员,针对其不同情况及需求做好分流处置。
其中,对上海市户籍或有居所的人员,帮助其返回居住地;对符合离沪条件且要求返乡的,资助其返回家乡;对有意愿在沪务工人员,帮助其联系相关适合的岗位;对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劝导其到市、区两级救助管理站接受救助;对于其他特殊情形一时无法分流的,由属地落实临时安置点,做好基本生活保障。
困在毛坯房
装修工薛坤已经困在青浦区的村子里一个月了。他来上海做装修零工十几年,3月21日,他和妻子、妹妹以及一个同乡共同接了一单在松江区的装修活。因为工地所在小区封控,他们在未完工的房子里被封了三四天。在小区短暂解封的空档,薛坤赶紧让其他三人返回山东老家,他独自回到在青浦的住所。
3月31日,薛坤接到通知,隔天起青浦区也将封控。原以为5天的封控期,他囤了足够7天的物资。但没能按原计划解封,到了4月7日,薛坤囤的东西全吃完了。
期间,村里大队部出现确诊患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拉去隔离,没有人能发放物资。村里有人看着,村民也无法随意出门。薛坤问邻居借了几斤米,喝白米稀饭撑了三天。
4月12日,他在外甥女的远程指导下学习在网上发了一条短视频求助,被志愿者发现。15日,志愿者联系的保供单位给薛坤送来了米和菜。村里的物资供应也开始恢复。薛坤通过私人渠道花70块钱买了20斤米,够吃8-10天。村里的大队部也被街道接管,村民小组长和志愿者组织起了团购。
“在这里封着除了电话费,平时没有其他支出,但房租已经两个月没交了。”解决了温饱,薛坤开始担心经济问题。老家有一家老小要等他养活,之前在老家盖房子欠了一笔账也还没还清。不工作就没有收入,一个月200多元的房租他现在也付不起。封闭前他在松江干的最后一单活还没结账,受疫情影响,对方公司无法运转,发工资也很困难。
工地上的徐盛同样在为收入发愁。3月14日,他和三个湖北老乡来上海做钢筋零工,原计划四五天做完就走,现在已经被封在了位于徐汇区的工地宿舍一个多月。尽管工地提供住宿,吃饭仍需自付。工地发的1000多元工资早已花完,他们只能靠工友间互相接济。
徐盛告诉财新,现在工友们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早点回家,隔离完继续出来找工作上班。村委会告诉他家里人,只要先隔离,村里允许接收上海返鄂者。但目前最大的困难是难以离沪。开通的高铁寥寥无几,机票也涨到了两千多元一张,他无力支付。
外包工人则面临更多的问题。孙云是浦东新区高桥镇某工地的一名班组组长,像他这样的外包工人工地上共有120位左右。外包工人并不享有总包团队的工地食堂和员工宿舍,平日都是自己在外买盒饭,一半人在外租房,还有一半为了省钱直接睡在工地上。3月14日工地临时封控后,60名在外居住的工人没法回家,只能睡进刚建好的毛坯房里。
毛坯房的窗户还没装上,下雨时孙云和其他工友只能往不飘雨的地方躲。他们装了一个简易的门,用木板搭床,在封控初期下单了300元一套的被子、枕头套装和锅灶。
起初,他们向工地周边的饭馆老板直接购菜,但因路面封控、老板缺少通行证,这条路很快就走不通。之后他们也尝试过抢菜和团购,但120名工友里绝大多数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中年人,没有智能手机,剩下的20个年轻人里也只有两三个能抢到。封控一个多月,近一半时间,他们靠一天两碗粥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