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力宝张海调查之五】昔人李经纬浮沉

　　【财新网】（实习记者 张霞 记者 林金冰）2013年4月22日，原广东健力宝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健力宝）董事长兼总经理李经纬走完了一生，终年74岁。作为健力宝的创始人，李经纬的荣辱沉浮注定离不开“健力宝”三字。

　　李经纬，1939年4月生于广东三水，自幼出身贫苦，父亲死于战乱，后母亲去世，住进孤儿院。10岁开始打零工，擦皮鞋、扇扇子，在印刷厂当过工人。1954年10月在三水印刷厂当工人，1957年升任副厂长，后任厂长。1960年出任三水县体委副主任，年仅21岁。

　　1973年，34岁的李经纬从三水市体委调任三水酒厂，1983年担任厂长。这期间李经纬抓住了平生难得的重大机遇。

　　1984年，是健力宝历史的一个分水岭：此前，它只是广东一个边陲小县的百人酒厂；此后，它成了享誉海内外的名牌饮料厂。这一年，李经纬得知广东省体育科研所研制了一种新型的运动型饮料配方——也就是后来的“健力宝”。在体育界浸淫多年的李经纬首先想到的是，如果向全国的运动队供应这种饮料，厂里就能活了。

　　1984年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后重返奥运会的第一年，经多方奔走，新研制出来的健力宝成为第23届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的专用饮料，随之被誉为“中国魔水”。之后，健力宝又出现在1987年的全运会和1990年的亚运会上，成为最大的赞助商。

　　随着中国健儿征战南北，健力宝名声大噪。1989年，健力宝产值高达5亿元。作为三水当地最大的企业，健力宝巅峰时所缴利税占到当地财政收入的45%，年产值达60亿元之巨，堪称中国民族饮料第一品牌。健力宝一路走红，李经纬也荣耀等身。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两乐”相继进入中国市场，以及新进国产饮料不断涌现，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健力宝的上升势头开始放缓。

　　1997年起，尽管每年广告费仍在亿元之巨，健力宝销售增势出现停滞。1999年起，产销下滑速度加快。李经纬也曾尝试以改善终端、多元化发展，乃至“迁都”广州等手法突围，可惜颓势难挽。

　　产销下滑之际，健力宝内部多年累积的体制及管理问题也日益突出。最为甚者，李经纬的经营团队多有安插家族亲信进入公司担任要职，这令健力宝演变为一个盘根错节的内部人控制企业。庞大的销售队伍锐气尽失、不思进取；财务、广告等要害部门，则腐败成风。

　　即便是李经纬的核心管理团队内部，亦存在激烈斗争。李氏势力之外，其四大副手——阮钜源、黎庆元、杨仕明和于善福亦争相安插人手，争权夺利。早自1995年始，针对李经纬个人及其管理团队的各类举报，就未有中断。至2000年，检举再掀高潮。

　　2000年11月，新上任的三水市市长李贻伟屡新伊始，即力推三水国企产权改制。其时，三水市始自1998年的国企改制已经完成80%，健力宝成为最后一个待改制的大型国企。三水市政府一直不主张采取向现有管理层转让股权，多次否决李经纬团队提出的MBO（管理层收购）方案。

　　2001年7月，三水市政府为健力宝转制召开联席会议，市委市政府领导悉数到齐，依次表态。会上，90%的人主张卖掉健力宝，但不能卖给李经纬团队——无人解释三水政府不肯卖给李经纬团队的原因。

　　国有企业家的命运转折点由此开启：从去职、发病到获罪，短短九个月间，李经纬完成了一个悲剧性的落幕。

　　从时间上分析，正是三水市政府的上述决定，才导致了李经纬的行为发生异变。2001年下半年，三水市政府宣布转让健力宝股权，而李经纬转移资产的时间应在2001年7月至2002年3月之间。

　　2001年7月起，三水政府撇开李经纬团队，与新加坡第一家食品公司、法国达能等20余家战略投资者密切接洽，并最终于2002年1月15日与年轻的资本玩家张海达成交易。

　　交易签字仪式上，李经纬含泪仰天，不发一语。签字后第八天，时年已62岁的李经纬突发脑溢血住院。

　　对李经纬时代的清算，并未因其病发而结束。2002年7月，跟随李经纬多年的健力宝原副总经理杨仕明、阮钜源、黎庆元等人被“双规”。当年10月13日，因李经纬涉嫌贪污，广东省人大常委会根据该省检察院的提议，罢免其九届全国人大代表的资格。

　　检方对李经纬的立案案由是：“身为受国家机关委托管理、经营国有财产的人员，无视国家法律，伙同他人利用职务之便，以购买人寿保险的形式，侵吞国有财产331.88万元。”

　　因其身患重疾，检方立案经年，却一直未对李经纬正式起诉。接近李经纬的一位人士曾向财新记者透露，李经纬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解除对自己的立案。

　　时至2011年6月21日，李经纬因涉嫌贪污罪，被佛山市中院采取监视居住措施。当年8月29日，佛山市中院在其住院的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对此案进行公开审理。

　　2011年11月，佛山中院认定李经纬行为构成贪污罪，一审判其有期徒刑15年，并没收个人财产15万元。判决后，李经纬家人未有上诉。晚年的李经纬卧病在床，一直保外就医。

　　当年三水政府究竟为何不愿将健力宝卖给李经纬，现已成无解之谜。惟一知道的是，当国企所有者终于决定行使自己资产处置的权利时，作为管理者的李经纬匆匆选择了最为直接而拙劣的个人权益实现方式，也终令自己堕入深渊。

　　年过古稀戴罪离世的李经纬，从未承认自己有罪。■